最近,“扁担姑娘”走红网络。本年高考一完毕,广西桂林市灌阳县第二高级中学的刘同学用扁担挑起两个沉甸甸的大包,踏上归途,偶尔被路人拍下的画面,意外牵动无数人的心弦。视频里的她,不见一点点娇弱,脚步坚决有力,似乎每一步都踩在通往未来的大道上。这场景,恰似一把钥匙,“咔哒”一声,翻开我回忆深处那只被扁担压出凹痕的旧匣。
我小学五年级的暑假,看着同伴们吆喝着结伴进山砍柴,再挑到集市上换钱,扁担晃动的节奏,勾得我心痒难耐。山里孩子天分里藏着一股野性,我缠着父亲,满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热切:“我也要去卖柴!给我弄根扁担!”父亲听后没说话,只深深看我一眼,回身进屋拿了把斧头,上山选了一截纹路密实的桑木。
父亲是个手工不错的木匠,斧凿刀削间,刨花纷繁落地,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桑木贫苦的气味。他重复打磨,磨去桑木每一处或许硌伤皮肉的棱角,不一会儿,一根匀称、柔韧的桑木扁担就做好了。
“儿子,那么多树,为啥偏用桑木做扁担?”父亲递过扁担,还不忘考我。见我答不上来,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不是学过《挑担茶叶上北京》的课文吗?”话音刚落,父亲竟悄悄哼唱起来,调子古拙,像山风从苍翠山林间悠悠吹来:“桑木扁担轻又轻,挑担茶叶上北京”唱罢,他教我调绳扣,教我把扁担中段的弧线与肩胛骨贴合,教我动身时用腰、腿发力。“扁担像一张弓,压得越沉,它越有劲儿,推着你往前走。”父亲拍拍我膀子说:“膀子也得学着做弓弦,绷住劲儿,才不会累腰。”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我就扛着新扁担参加卖柴的部队。父亲放心不下,也挑了一担柴陪我去集市。虽只要2.5公里旅程,但山路高低难行。起先,桑木扁担搭在肩上还真有几分课文里“轻又轻”的幻觉,可当柴捆扎实地绑在扁担两头时,那分量瞬间压下来,似乎要把我钉进泥土里。扁担深深勒进肩窝,辣的疼敏捷延伸,加上山路狭隘,我挑着柴跌跌撞撞前行。
没多久,汗水含糊了我的双眼,脚步变得沉重,十分困难踏上公路,其他人挑担的身影轻捷如飞,我却费劲地落在后面。父亲安慰我说:“不着急,第一次挑东西茫无头绪,今后逐渐就好了。”公然,多挑几回后,我总算找到了歌词中“桑木扁担轻又轻”的感觉,也逐渐喜爱上这根扁担。
后来,我又试着用这根扁担挑水。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开始我打满两桶井水,咬牙将扁担架上肩,水桶恰似有千斤重,我的身体不受操控地倾斜,水花四溅,溅湿了我半截裤腿。父亲看到后没多说,而是舀出桶里一半的水。瞬间,扁担两头轻了许多,双腿和腰的疼痛感也缓解了。
日子一天天曩昔,井水倒映着晨昏。我的膀子在磨炼中,从红肿变成深红,最终结出硬茧,就像桑木扁担被年月磨出的温润包浆。扁担两头的水从半桶逐渐加到多半桶,最终盛满两桶。清亮的水面轻轻晃动,映出我憋红的脸,映出扁担柔韧美丽的弧线。桑木扁担不再是吃力的东西,而是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个全体。
上高中后,我脱离家园,那根桑木扁担被放置在老屋墙角,仍旧油亮。它不再担柴挑水,却比任何奖状都更深地刻进我的生命,无声诉说着一个道理:生命的初步,历来就不是轻盈的歌谣。
所谓“桑木扁担轻又轻”,不过是熬过重压后,筋骨淬炼出的沉着。扁担的弧度,是日子给脊柱的印记,只要深深扛起肩头的职责,才干展翅高飞。唯有如此,方能担起人生的风风雨雨。